【编者按】第三十一届中国竞争情报年会于2025年11月13~14日在四川成都圆满闭幕，期间举办了备受关注的高峰对话。本次高峰对话非常荣幸地邀请到了分会常务委员、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王延飞教授，中国科学技术信息研究所国家科技支撑中心贠强副主任，分会委员、中信基金会中国海外利益保护研究中心郑刚执行副主任，杭州朴器科技有限公司张峰董事长等四位嘉宾。分会副秘书长、中国科学技术信息研究所陈峰研究员担任主持人。四位嘉宾的真知灼见和主持人的精彩点评为与会代表带来了思想盛宴，引起强烈反响。主办方将高峰对话的内容进行了详细的梳理，以期与同仁共享。
主持人陈峰：
大家下午好，首先给大家介绍一下四位对话嘉宾。第一位是国家杰出情报科学家、北京大学王延飞教授，第二位是国家专利情报专家、中国科学技术信息研究所国家科技支撑中心贠强副主任，第三位是竞争情报界有重要影响力的实战派专家、中信基金会中国海外利益保护研究中心郑刚执行副主任，第四位是国家两任总理都到他们企业去视察过的杭州朴器科技有限公司张峰董事长。接下来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我会以提出几轮问题的方式向各位专家提问。每一轮的问题指一个方向，大家根据自身情况，直接回答或者转化后回答。我的第一轮问题是，竞争情报发展的机会在哪里？请嘉宾结合具体的主要用户群体，包括政府、企业和科研机构说一说，他的需求在哪里？这些需求哪些就是竞争情报人要瞄准的应用场景？请延飞教授开个头吧。
王延飞教授：
说到竞争情报，在竞争博弈关切下的情报工作，都叫竞争情报，已经不仅限于企业的规划部门或者情报部门。既然这样，竞争情报的地位和工作的环境应该都有了质的飞跃。重视程度从用户到相关工作人员都是前所未有的重视。因为所有的竞争博弈，首先考量的就是情报的能力问题，所以竞争情报的业务机会比比皆是。条件也很好，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是对情报避之唯恐不及了。情报是一个非常正能量的职业选择，我们会把最优秀的学生往各种情报工作相关的岗位上输送。做专业的人知道，这是一个非常神圣、也非常有潜质的工作选择。学界也在慢慢了解情报理念，不再把情报工作当成一个另类职业。这些是我们的机会，也是发展的动力。
主持人陈峰：
好的，请贠强研究员发言，请您主要针对政府用户群体说一说。
贠强主任：
今天与各位大咖坐在台上非常荣幸，也很忐忑。陈老师刚才又给我加了一个限定条件，也确实应今年年会的景。因为咱们今年的年会也有一个特殊的背景，就是十四五收官和面向十五五规划，所以我想结合今年我参与的相关十五五规划编制工作，跟大家做一个交流。要说我做情报工作，从中信所算起，也15年了，我谈一点自己的心得吧。我不是科班出身，本科学的化工，研究生博士都是读生物工程，博士毕业之后很偶然的机会，进入到了专利信息行业，做检索做分析工作。后来慕名到中信所读了博士后，认识了陈峰老师。那时候对情报的理解比较肤浅，认为这个工作好像没有什么技术门槛，我学生物的可以做，还有很多别的学科的也都在做情报。但是越往后做，一直到今天，如果现在让我说情报有没有门槛，我觉得门槛很高，绝对不是一个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曾经有一度我也在想，我们做的这个事情，就像上午吴所讲的，我们到底是干什么的，有什么用，这个事情说起来好像万金油似的，哪里都能用，政府能用，企业能用，高校也能用。今年编制十五五规划，其实我感觉当前从政府的角度看，再结合今天上午我们讲的中美博弈的大背景，我感觉竞争情报的机会比任何以往都要大。比如我们现在搞规划，第一领导肯定关注我们跟美国相比怎么样？这不能用一句话笼统地说他比我强，你得打开了说，他哪里比咱们强，哪里咱们跟他差不多，哪里还不行，你得讲清楚，我们在国际上的定位。第二，我的需求是什么？国际的需求是什么？面向十五五未来五年，我们到底要解决哪些问题？这是发现真问题。有了这些东西谁去干？我们就得去把国内的战略科技力量摸清楚，怎么干，怎么保障这个事情，我们现在讲中国要跟国外不一样，我们要发挥新型举国体制，我们科技创新体系整个都在重构。还有十五五规划出来之后，五年时间你离目标是越来越近，还是越来越远，过程的跟踪监测，这些都是我们情报人员要关注的。我先说这些。
主持人陈峰：
谢谢贠主任。请郑刚主任说一说。
郑刚主任：
陈老师提的是竞争情报现在的切入点，在谈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说一下竞争情报现在面对的挑战。竞争情报年会我们已经开了这么多年了，但是这个行业包括它的业态，它的技术，它的模式，我个人认为现在在面对重大的挑战。我很认同王延飞老师讲的它的本质是不变的。我想从一个故事讲起，我从去年到今年写了一本书，但是出版社编辑说，如果书名要用竞争情报，这本书我们就不出了。第一，出版社的敏感性审查，这个我们是了解的。第二，从他们图书出版的角度，他认为竞争情报过气了，他说应该把商业竞争分析和智能化加上，要跟大数据、AI相关，如果只谈竞争情报，要么就别出，要出就得靠这个。最后我做了一些妥协，把书的名字改成了《商业竞争分析制胜的战略与战术》。但是我仍然认为技术，包括现在大家讲的AI对我们的挑战，原来我们说情报，说新方法，甚至说展会情报，大家都知道国外的展会情报非常发达。但是以后在人工智能演进，我们想一下，我看到你看到的东西我就直接挖掘你的东西。原来我们还做展会情报的月报，每次调出调研报告。所以传统的竞争情报方法究竟还管不管用，多大程度上管用，这个问题我觉得是一个挑战，是值得直面的。第二，这两年我给国内的几家头部企业做竞争情报体系建立，他们讲AI以后会不会很大程度上替代你们的工作？在专业上你们又不比我们强，无非就是你们的信息渠道多一点，但是如果不跟业务场景结合起来，你究竟比我强在哪里？我认为我们还是能回应这个问题。第三，还有一个情报融合的问题，中国竞争情报最早是从科技情报出来的，当年互联网也没有这么发达，国际交流也没有这么多。现在各种各样打着情报主题的，大家都认为是在做情报，那我们的这种核心方法体系或者核心价值究竟在哪里？我觉得这几个方面的挑战是要正视的。基于以上几点我认为现在还是非常有机会的，我认为机会有几个方向。第一是融合的机会，今天的竞争情报年会，是把各种各样的政府口、科技口、商业口以及其他领域的打通，你发现很多的方法，如果相互借鉴，就又有了很多的创新空间。我看咱们年会也有来自警察大学，来自执法情报的，很多东西是有很大借鉴空间的，这种借鉴空间其实就是咱们的机会。我记得陈峰老师原来写过一篇关于给政府领导服务的报告，要了解需求，需要从领导的批示里面去了解。其实说到底这是情报循环的不畅通，我们连大领导的面都见不到，我们要去猜领导的情报需求是什么。但是我们现在面对的科技竞争、商业博弈和整个大国的竞争越来越激烈。我们知道情报的整个循环，从信息的收集、分析、形成产品到分发推送，这是一个完整的流程。但是事实上，在我们传统的体制下，很多时候是很难形成闭环的，我们希望起到耳目尖兵的作用。我注意到国外有一种新的趋势叫做情报行动一体化，人家是独立完成整个循环，甚至一个打击活动，我们这里还在研判，你这样能够跟得上博弈对抗的需要吗？所以这里面表现出很多新问题。还有就是关于出海情报，这两年中国企业界最火的话题是什么？就是出海。大家都知道现在国内太卷了，你出海以后觉得可能还有机会。但是出海风险非常大，第一步我们要对海外行业市场的了解，第二步还要对市场以外的因素，比如宗教、历史、背景、政治体制等。我们有没有这种精细化的能够触到底层的情报支持？往大了说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我们要了解整个世界，而且情报有时候不是简单地看到表象，情报的高级水平是能够预测未来，我们哪一家机构能讲未来五年的世界会是怎么样的、对我的行业是怎么样的、我现在应该做什么去赢得未来，我觉得这些都属于我们现在要研究的真问题。如果站到这种角度看，我们还有很大的机会和很多的发展。我先说这么多。
主持人陈峰：
谢谢郑总。下面请张总结合着企业用户，还一个是结合今年的大形势和亮点-年初的deepseek、11月份的二十届四中全会，以及贯穿全年的美国对我们的打压。所以请张总说一说，第一是用户的需求和机会在哪里，第二是怎样引领这样的机会。
张峰董事长：
很荣幸参加今天的年会，前面几位专家、几位老师都从政府从宏观层面讲了很多特别棒的观点。陈老师交给我的任务，主要从企业的角度。我们做的更多的就是面向企业，是以企业的竞争为主要服务对象。我们认为竞争情报在商业社会，在企业的竞争市场里面应该说刚刚起步，特别是在中国。服务于企业创新，服务于企业的发展，服务于企业的竞争，这么一个目的竞争情报应该是刚刚起步，大有可为，强刚需。从我们服务的企业来讲，很简单的道理，刚才郑总讲到中国国内内卷，什么是内卷？我前两天跟朋友聊天，我问什么是内卷，为什么会卷？卷是什么？服务和产品同质化，那怎么办，出海。出海是非常好的，不出海就出局嘛，但是不管是为了出海，还是为了在国内进一步的做好生意，政府对企业家指了两条路，第一是新质生产力，我们要做科技创新，为引领的全面创新练好基本功。另外一个方面就是出海，沿着我们可以去覆盖的“一带一路”国家。可以说现在是中国的大航海时代来了，我们走向东南亚，走向非洲，走向中亚，走向中东等等。但是所有的这些东西其实有一个大的前提，就是我们如何做决策，我们在国内如何竞争，我们出去了如何竞争？海外有风险，国内更大的挑战。我觉得现在竞争情报能够给企业做支撑的点非常多。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企业界包括地方政府用得最多的是竞争情报中间的一个小分支，叫舆情，很多企业在用。当我们在交流的时候大家可能并没有意识到，原来舆情也是属于竞争情报企业情报的一部分，从我们公司的定义来讲，舆情属于三级目录。营销情报是一级目录之一，并列的有科技情报、政策情报等等。再往下是二级目录，营销情报下面我们会有市场情报、品牌情报、客户情报、销售情报等等。舆情，我们是把它放在品牌情报下面的第三级，其中的一个分支。它是一个模块化的、多维度的、复杂性的竞争情报系统。我们最近几个上市公司的客户就跟我们说，原来的舆情服务远远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我们不仅仅要知道消费者给我们的反馈，好的还是不好的，我们还要再细分一下。他说的什么东西好，什么东西不好，是我产品的哪一个性能，我竞争对手又是怎么评价的，然后还要进行对比，这是一点。第二点，刚才上午的时候，有专家老师提到认知博弈，有企业提出来，认知博弈中间，我们希望传达给消费者的品牌关键词、品牌印象、品牌认知，我们希望是什么。但是通过社交媒体，我们监测到的目标客群反馈的、他们讨论的、在论坛里面留言的是什么，这两者有没有差异。我去年建立的品牌形象的关键词和今年主推的关键词，消费者的心智中间有没有随着想传达的东西发生变化？这也是大家很关心的问题。所以实际上我们认为竞争情报服务于企业的竞争，现在中国的企业不管在国内还是海外都处在一个特别艰难的时刻，我们面临着整个产业结构转型，面临着整个生产成本的提高，面临着要走向未知的不确定的海外，面临着在科技剧烈变化的今天，在第四次科技革命来临的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做？所以我认为目前应该是面向企业的竞争情报真正大展拳脚的时候，是中国目前企业需求最旺盛，刚刚起步的时候。这里面既有对科技创新能力的需求，我们应该怎么做？我们的竞争是什么？竞争一定是找不同、做特点，那怎么找不同，怎么做特点，如何细分？蓝海怎么找，如果找到了，我想做一个性能，全世界范围内哪一位专家能给我帮忙协作，哪一个学校、哪一个科研机构有对应的科技成果？有什么样的上游的产品能够更好的替代现有配套的合作方能够嵌入到里面并形成更加强大的产品，然后在市场上杀出一片蓝海。我如何改变整个行业里面的竞争格局？怎么样让我引领这个事？所以这是企业现在普遍面临的问题。我们特别喜欢和愿意和博弈水平特别高的企业合作伙伴交流。因为我是做企业出身，也学过工商管理，所以跟大家交流的时候，全是围绕着实际业务和各种需求。我们合作的上市公司里面，战略部有很多人来源于麦肯锡、德勤和埃森哲这样的世界有名的咨询公司，战略咨询专家，反而是这样的，我们和他们交流得最愉快，沟通得最简单，合作速度最快，立马就达成，因为语言体系是一样的。我告诉他，你在所有的业务部门之间，和你最终的合作业务实习决策之间中间差了一个体系，你要向世界上其他国家竞争情报做得好的企业学习，要向我们中国竞争情报做得好的企业学习，这个科目得补上，这条线不能缺少。说商场如战场，战场有参谋部，有军事情报部门，你的企业为什么没有。你哪一个部门是情报部，战略部是吗？这是一个大问题，这是我们现在整个竞争情报我认为正当其时。然后回答陈老师说的第二个问题，怎么引领？我认为竞争情报这个行业是可以引领赋能中国企业在未来复杂的环境中的进一步博弈。企业在中国，特别是民营企业，这堂课缺失了，包括教育界，从九二九三年开始，一直到企业界，甚至很多情报所，整个体制导致很多企业在外面觉醒了，他说我要招情报分析师，招竞争情报分析师，对不起找不到，太少太少了，怎么办？要工具没有工具，要专业人才没有那么多的专业人才供应，但是企业又面临特别大的变化。实际上竞争情报领域的行业本质是信息的处理、信息的分析，再加上现在有新的工具AI的辅助，能够做一些基本工作的替代，能够帮助这些企业更好的开启中国大航海时代，我认为这是也可以做很多引领的地方。谢谢！
主持人陈峰：
好的。虽然四位专家工作不一样，从不同的方向解读新的变化和竞争情报的机会，但是我觉得都有一个相同的结论，就是竞争情报的需求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旺盛，机会很多，发展前景很大。有需求，就得有供给。我的第二轮问题是，竞争情报不可替代的核心能力有哪些？竞争情报不可或缺的关键成功因素是什么？可以结合技术也可以不结合技术，请延飞老师开个头吧。
王延飞教授：
我们这个工作是有门槛的，只不过这个门槛是无形的，还挺高。因为无形，所以有的时候，有些领导就会觉得只要是个人就能干，并不注意里面的专业要素问题。如果有同志认为竞争情报过时了，只能说明他是外行，没看到这个无形的门槛在哪里。实际上情报行动一体化，它的关键核心理念是在军事行动中，发现即打击，发现即消灭，这就要求具有目标线索判定的情报识别、判读之后马上投送的能力，这里面最核心的东西就是情报。在军事斗争中，所有的现代的一些军事博弈，包括兵器、装备讲的都是通讯，建立一个情报优势或者信息优势，而后再看你投送的问题。所以从根上和环节上看都是在考较情报。毫无疑义，情报是最重要的。我们有些服务是有同质化的，同质化可能会受影响，会让别人看低，尤其同质化的东西很容易被一些自动化的系统生产出来，所以这些问题也是向我们提出新时代我们的专业和衡量标准是什么？一切的一切都有一个专业关键成功因素到底是什么的问题。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我认为就是两个字：关切。如果是四个字，“情报关切”或者说是“目标关切”，我们给客户提供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随着环境条件的变化，我们从专业角度上要解决的就是客户想了解什么和客户该了解什么？再就是如何进行对接和响应？这都是我们专业情报工作者或专业情报机构要牢牢抓住的。客户想了解什么，这个回答起来相对简单。但他该了解什么，则是很高级的东西，因为用户自己有的时候都不清楚。在整个企业管理经营的场所里，你该了解什么东西。在一些重大的战略对弈中，情报部门需要把与之相关的所有事实和一些现象都提交上去，才能促成领导最终下定决心，这是情报价值之所在。如何做好这一点，关键成功因素其实也很简单：“谱系和框架”就是用户该了解的，或我们认为用户应该了解的。我们自己要形成一个有谱系的东西。我们进行分析和各种各样的资源的组织，以及对这些数据进行分析或者进行情报素材判断分析的时候，都涉及到一些框架谱系的问题。实际上真正高级的信息分析、情报研究、战略研究规划，不管叫什么，境界之高低就在于你的谱系和框架完备不完备，有还是没有，适合不适合。
主持人陈峰：
好的，请郑刚主任接着说一下，情报人员不可替代的能力是什么，什么样的能力可以让人工智能都替代不了，守住我们的专业化。
郑刚主任：
延飞老师是从高屋建瓴、从高级情报人员的角度，我还是想稍微延展一下，从一个组织的情报能力究竟是如何不可替代的。首先我觉得，技术的变革是不能忽视的，因为我自己也做情报分析，这种传统做战略洞察和情报分析的往往会强调我们的高级智能的不可替代性，但是站在一个组织的角度，我个人认为现在大数据、AI，它的基本面是一定要有，你的那些智能、谋略的东西，一定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所以我给我们的组织体系的要求非常明确，就是每个人一定要用AI，要结合自己的工作场景和我们客户的需求场景，去把AI和大数据这一块用好。我们有一个全球态势感知中心，我们既给政府部门提供支持，也给企业提供支持，所以我认为AI是基础，开源情报可以帮你快速建立起普遍性的了解，它可能不深入，没有像延飞老师讲的深入，或者最后不能输出一个谋略性的对策，因为这个才是情报最后最核心的东西。但是我认为任何一个组织都要有这样的基础，因为人力是有限的，而且人力很难把它标准化。但是现在很多情报都是要做实时响应的，要做到24小时响应一定是建立在智能化的情报体系基础上。第二，其实所有讲情报的大家都知道，光开源情报是达不到要求的，天天讲开源的是没有做完过一个情报循环的，你要的核心内容不可能是完全靠开源，当然个别的领域或者是要求没那么高的可能开源95%。所以我认为人力情报和专家网络是任何一个行业要达到真的深度和颗粒度必须要有的。比如，围绕整个行业的上下游，专家网络的布局，如果我们走出去，有没有在这些国家不同领域都能够找得到人实时的做出响应和咨询的专家网络，我认为这是第二步。第三步，可能纯技术背景的会觉得通过大数据市场，很多东西都能掌握，看起来是这么回事。我可能还是相对比较老派的，我过去十年一直服务于国家一带一路建设，我去过差不多60到70个国家，我认为实地调研的现场感是很重要的。再怎么看数据，那种对现场的感觉，是不可能被一般的技术给替代掉的，这种包括对各种信息的多元融合的理解。所以说我认为田野调查和实地调查是第三个层面。第四个层面，就是刚才延飞老师讲的，你有没有真正的既有战略的高度，又有能够落地落到最后策略打通的情报分析能力。就像同行里面有人说，我要收购一个什么样的企业，第一，你能不能站到现在看未来？第二，你能不能站到未来看现在，穿越回去知道现在要做什么？我记得疫情后，我曾经辅导过一家医疗技术企业，它是拿到了风险投资，马上要上市的，想知道它的细分市场五年后是怎么样的，有哪些因素会作为未来格局关键的驱动因素，有哪几种可能性，又有哪一些行业的玩家，他现在应该要做什么去把握未来五年的机会。其实我认为这是情报分析人员的一种高阶能力。第五个层面是专家群体性智慧的合成。我们现在面临中美博弈这么庞大的课题，而且面对中国企业也好，政府的也好，这么高质量的情报需求，我觉得简单的依靠几个专家是不够的，这要有群体智慧。所以我在很多场合都提出要搞模拟推演，未来的形势会发生哪一些变化，会有哪些因素，每一个参与者，他的立场，他的策略会有哪些选择，我们把它推到两步三步以后。这种不同领域的群体性智慧，能够弥补个别专家的知识结构，或者是信息占有的不足。但是还是挺遗憾的，这种模式在国内好像还不是特别多，我知道的有个别的政府部门和有一些企业在做这方面的事情，但是坦率的说还没有形成一种习惯。但是我知道像华为公司，很多都是以这种推演的方式，所以他的决策各种因素都考虑到了。咱们现在如果还是用一种比较传统的方式，是跟不上时代发展的。所以说如果要概括一下，有五个层面。第一个层面，大数据 AI给你打底基本面；第二个层面，行业信息网络和专家网络帮你获得深度信息；第三个层面，实地调查的现场感很重要；第四个层面，专家本身的战略高度和整个能把全过程拉通的结构化能力；第五个层面，专家的群体智慧和能够把各智力做最好组合和搭配的机制。我觉得这对一个组织的情报能力的搭建非常关键。
主持人陈峰：
好，郑总总结得非常精准，非常有价值！下面请贠老师讲一讲。
贠强主任：
我想顺着王教授说的话题继续往下说。刚才陈老师说供给，就是有需求，我们应该怎么去做？第一我还是想强调人。虽然说我在从事技术的研究，但是我觉得竞争情报的核心永远都是人。我曾经做了十多年的汽车行业的情报研究，我当时跟中国众多的汽车企业的老总，包括他们战略部的，搞规划的人去聊这个事情。他们说，你能给我创造什么价值？说白了就是为什么给你钱，你们干的这点事，我全部都能干。我说很简单，就说跟踪这一件事，在他们外行的眼里面，会google，会百度，我就会跟踪。我说在我专业的眼里，你们都业余得不行了。第一，专业的数据库你知道吗？你会吗？我们绝大部分的研发人员上学时候查论文，有几个会专业检索专利的，就没几个了，就更别说众多的专业的数据库。再一个跟踪，情报圈子里面讲的是全、快和准，你们不是。所以第一跟踪是我们的基本功，只要我们做这个行业，你就得从跟踪干起，然后再拔高一个层次，研判，就是陈老师讲的分析。分析这个事情，我接触过太多，别看他是搞汽车这个行当的，可能有着几十年的汽车领域的研发经验，但是对于分析，他真的未必比我强。我举个例子，我们都知道特斯拉公司在电动汽车的研发上，推动了整个行业的发展，使现代的电动汽车迈入了一个新的航程，但是他做了一个非常令人难以理解的动作，就是把他的专利全部干掉。谁都不知道他做了这个动作，但是我作为情报人员，我就不能光知道这个事情，我得去分析研判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以及这个事情对整个行业将会产生的巨大影响是什么。各位，我们是干什么的，我们就是干这个的，这个问题如果不解决好，你肯定会被你的客户看不起，尤其是碰到较真的。你给企业做服务，人家真金白银给你是要真答案的，不是刚才说的领导讲两句。你要真的为客户创造真正价值的话就必须得有这个能力，这是我做这么多年汽车行业研究的一些积累，所以我想跟大家说的第一点，人永远是中心，第一个供给就是情报能力和情报素养。但是第二我想强调的是，十年前我做一份专利分析跟我现在做一份专利分析，已经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了。技术的进步我们必须得重视。我先不说人工智能和我的工作的事情，我就问大家一个问题，现在的小学生、中学生有几个不知道大模型，有几个不会使用大模型的。学校布置的作文学生都会用deepseek生成出来就交上去了。在这样的环境下，现在也有很多的领导说，你们出的报告是不是一句话大模型就能生成了，那你们这么多人干什么呀，而且有相当一部分人是这样想的。我其实很想跟他说，大模型产生一份报告，我说你敢相信，我就敢给你，鬼知道里面都生成了什么东西，对不对？凡是用过这些东西的人都知道，当把它真的用到一个专业领域的时候，一定会发现这个问题。所以说正确打开大模型的方式应该是什么？（我个人的观点供大家参考）应该是自己先写出一篇稿子，然后让大模型帮你去指出哪里可以提高，哪里可以改善。所以我认为无论是大模型，还是人工智能技术，我们一定要去用它，只要你打开方式正确了，它一定会使你的效率升高，但是不能对它有不切实际的妄想，认为跟它说一句话，它就能直接给你答案。我觉得到目前为止还远远不够，能不能等到那天最终到来，我没有信心，因为我不是搞技术的。谢谢。
主持人陈峰：
好，下面请张总说一说。
张峰董事长：
我们刚才讲了很多战略、竞争、AI、大数据，其实在我看来，这是四个不同的技术，在我们公司也是四个不同的部门，专门做大数据的，专门做 AI 的，专门做情报分析的和专门做竞争战略的，这是四个完全不同的技术，没有谁替代谁的问题，替代不了。无论是按照流程，还是相互协同，它一定是形成一个整体。前几天和一位国际很知名的战略咨询公司的人聊天，他在做汽车行业，他说我跟你请教一个问题，他说你们用AI做竞争情报分析，他说我也用，他说我是做战略咨询的，中间有竞争分析这个环节，像deepseek、GPT的都用，但是我感觉好像不好用，为什么你们可以好用。我说这涉及到几个问题，第一是你的数据来源是否严肃，是否全面，是否高质量，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因为现在很多普通人会把大模型，特别是简单对话的大模型当作搜索引擎用。可不可以搜东西，可以。但是大模型的逻辑推理生成能力跟搜索能力是两件事，它只是后面外挂了搜索引擎。这种搜索，你跟大模型对话的搜索是随机的，是不可控的，他采信的信源是不是准确的，是有待商榷的。现在有个技术叫给大模型投毒，如果大家想让推广的时候，你问谁家做竞争情报最好？比如我想让它说朴器科技做得最好，我就有很多方法给大模型投毒。如何投毒，给他一些语料让他记住。所以以后不管谁再调deepseek或者其他模型的时候，那他回答肯定是朴器科技是最好的。当然我们没这么干，但是这个技术是存在的，所以数据的严肃性是第一个问题。第二是模型，因为模型的区别非常大，我们除了把AI用在竞争情报领域，我们也用在其他领域。曾经有一个案例，某学校人工智能学院的院长，他们承接了一个项目，正好项目的资方或者叫甲方，邀请我一块去交流交流。后来我们在交流的过程中，因为成果稍微有点慢，没有全部出来，我们就发现了两个问题，它是基于图像的，第一个问题是他选用的模型参数很小，选用的都是7B、十几B这样的模型。第二个问题是他把图像转成了语言，然后用语言让大模型推理分析，然后再转成对图像的映射，这中间就有很多关键信号会消失。所以你的模型怎么选，参数是多少，这是很重要的问题。第二是你选的什么模型，像我们平常做AI的，我一个分析任务可能需要30到40个模型同时去做，串联并联起来去做。因为分析年报的模型和分析专业的模型，一定不是同一个，所以模型的选择是很重要的问题。第三是模型训练了没有。打个比喻，没有训练的裸车，就是你直接在网上调用过来，不管是ABI，还是对话式的，那是你买的一个裸车，没有改装过的，如果把陈老师的所有的竞争情报理论书，把王老师的书都装进去训练它，那就是一个精装的改装车，可以跑越野赛，可以参加拉力赛。所以我们在专业的工作场景里面不能用通用大模型，通用大模型一定要训练，一定要改装，要精装修房，不能是毛坯房，那不好用。第四是工作流的问题，工作流才是AI未来的竞争力，所以Agent为什么这两年这么火呢，工作流是什么，这个场景，是竞争情报专家分析思路和工作过程在AI流程中的映射，要把我们这些专家这么多年的经验写到工作流里面去。比如，我们单位里有很多资深专家，也有年轻人。那么年轻人来了以后，如果只是去做工作流而不去请教老专家，你的情报分析、流程，你的工作过程是怎么样的，不把它写进去，那么这个工作流做出来性能可能就不那么好。所以AI的用法也是很大的问题。第三是情报分析能力，情报分析是一门学科，不存在被AI替代的问题。这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件事。AI、大模型，我们叫第四次科技革命，出来了以后，不是光我们竞争情报行业，所有的行业都在讲我会不会被替代。写代码的担心，写文案的担心，搞视频剪辑的也担心，咨询公司更担心。但是实际上，每一次技术革命一定会淘汰一部分人，不是淘汰那个领域，有些领域会随着时代的发展而慢慢的消亡，这是有可能，但是不是说有个新技术出来了，这个行业就没了，这个岗位就没了，不是这样的。它永远是替代初级的层次，它永远不能替代资深的，专业的，有多年丰富经验的。第四是竞争战略，战略是一个课题，竞争是一个课题，但竞争和战略这两个的交集是一个新生的课题，我个人理解，竞争情报就是服务于竞争战略，服务于企业和企业之间的竞争，竞争战略又是一个课题。所以这四个技术或者说是四个工种，四个不同的部门一定是相互协同的，知识是综合性的，没有一个替代关系。但是当我们自己企业内部去做竞争情报，还是我们作为一个竞争情报服务商，给他提供软件、提供咨询、提供专项课题定制，一定是四种能力合在一起的科技服务的对外输出。
主持人陈峰：
好的，第二轮发言完了，我总结有三个重点。第一是要有自己独特的专业能力；第二是要融入群体，不能单个的，一定是组织的竞争；第三是个人不能吃老本，一定要融入现代的人工智能技术大潮，信息技术大潮。除了这三点，还有一个要点就是竞争情报是一个学科，是专业不可替代的，是可以慢慢学习的。我的第三轮问题是如何在给定的约束条件下做好研究与服务？具体到每一位专家，贠强主任，您根据保密审核的约束条件先谈一谈。
贠强主任：
我最近三年的工作就是建设国家科技信息管理系统，这个系统应该是中央财政，就是国家级的项目，除了资格资金项目之外，其他的重点研发、重大专项这些全都在我们的系统里面，而且我们的系统实际上做了公共采集的所有的公开项目，任何定内部的或者涉密的，都不在我们系统上，应该说是约束条件比较少。但是，我们现在说的项目指南，之前都是可以在网上获得的，2020年之后通通不可以了，现在在我们的系统里面，如果你不是注册用户就看不到，注册用户下载之后会自动显示登录的用户名，就是明确告诉你不得传播。现在确确实实，我们现在讲统筹、安全和发展，安全其实在发展的前面，给我们科学研究和科技传播带来了非常大的挑战，像我今年参加的十五五规划，上来就是定密的，中间任何的材料交流都是按照机密级进行管理的，但是里面又涉及到做竞争情报的很多东西，实际上这中间是冲突的。所以我想说问题的存在，其实就是我们的机会，我想一定会找到一个平衡点，我想将来郑总、张总他们可能会找到更好的方式。
主持人陈峰：
好的，下面请郑总结合出书的事情，在外行把干货砍掉的约束条件下，如何还能提高研究和服务水平，特别是给后辈总结一些经验。郑总请发言。
郑刚主任：
其实这个问题我还真没太琢磨过，当时我写这本书，一是解决企业的竞争问题，二是解决中国企业出海的问题。说到保密说到底，其实是咱们在国际博弈中没有制信息权，保密只是手段之一，真正搞过研发的，或者是搞过交流的大家都知道，情报交流和保密是一个矛与盾的关系，但是不能用简单的遏制创新，遏制知识分享。最后导致的是整个科技水平下降，是得不偿失的，这是基本的。这几年我也做国家的重大课题，可能是因为我做课题，相关部委对我们的要求是要讲真话，研究真问题，拿出真见解。我在出版的时候也想给大家多一点干货，结果按照出版社要求，这个不能提，那个不能提，名字也不能提，会被反向分析出来的也不能提。所以我觉得第一可能涉及到有些领域还是多开内部会比较好，这样可以畅所欲言。第二，可能有些东西把它脱敏后通过社会化的方式解决，可能是能保障我们交流中间还有实质内容，也能有创新点的一个很重要的因素。这些年我也是保密局的特聘培训专家，像很多外派的央企人员，我一直给他们有一个很重要的观点，靠严防死守这个东西有时候是防不胜防的。我们发现哪个企业保密工作做得好的，一定是他情报工作做得好的，因为只有知道怎么攻，才知道怎么防，而且能防到点子上，我就说这么多。
主持人陈峰：
好的。请张总说一说。
张峰董事长：
郑总的说法我很赞成，其实就是一个矛与盾的关系。对于安全和保密的要求和我们做情报工作的要求其实是一样的。很多企业不管情报工作也好，保密工作也好，确实都是刚起步。只有更好的了解情报工作，才能更好的做到保密工作。从另外一个维度来讲，不管是基于国家的法律法规，还是说我们在给企业服务的时候，我们都签订了保密协议。很多时候有些客户问我做了哪些项目，我说我没法讲，我只能说我做了哪些行业或者哪些领域或者说某些场景，但是具体的针对用户用的分析方法是什么，得出的什么结论，供应的什么数据可能都不好讲。但是我可以讲解决问题的思路，比如说我们刚才讲的数据、AI、情报分析、战略分析，这些都没问题，我们讲如何把AI的各种能力赋能到情报系统的建设和企业竞争情报体系的建设，这些都可以讲。不管是内部交流，还是公开交流，这是非常好的场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其实我们干竞争情报领域这么多年，竞争情报年会都是三十多届了，到现在为止我们中国企业界的日子是很难过的，在这个时候我们有责任和义务应该去更多地对外去发声讲竞争情报。我们现在专门开了几个视频号、抖音，就讲竞争情报，公开讲、大声讲，本来就是合法合规，本来就是企业所需，本来就是国家建设所需，没有什么不能讲的，无非就是讲的时候我们把握好国家法律法规的要求，把握好我们跟合作伙伴之间的保密协议，把握好一些敏感信息。我们讲方法，讲观点，讲我们的系统建设理念，这是没有问题的。在做好要求限定条件的前提下，就像我们讲法律与自由一定是相对的，一定是在法律法规的框架下的自由，我们行业也是一样，一定是在保密、安全的要求下的情报工作以及情报交流和学习工作。
主持人陈峰：
好的。请延飞教授说一说。
王延飞教授：
我们在做情报工作的时候，习惯受限制。譬如从事科技情报，就想了解人家的情况，我们通过各种渠道和各种手段和方法去了解他的情况，当然我们不会说怎么得到的以及这些结论送到哪儿，所以人家也不知道谁在做这些工作。如果说有保密规定的话，那就是你不能说给谁去做这种服务。情报和保密我认为就是完全是一体的，正因为我们做情报工作，知道什么东西是敏感的，所以我们也会自觉地做一些防范，所以我们在外面不会说起我们认为敏感的东西。大家可以看一看《情报感知论》，通篇说的都是情报研究专业心得，举的例子却都是盲人摸象，小蝌蚪找妈妈这类故事。道理在这个地方，所以我们不必纠结。情报博弈有两个着力点，一是在信息和情报的内容上做文章，另一个就是在整个传播或者是认知的结构上下手。谁在什么样节点获取的是什么东西，这个链条非常重要，所以我们现在很多保密工作是保这个链，必须要保。
主持人陈峰：
好的，四位专家都对这个问题做了很好的回答，我总结一下，第一是保密，强调安全，跟竞争情报是矛与盾的关系，保密强调的过分那是情报没做好，做好了以后就会达到一个平衡。所以这是可以学习的，说到学习我跟大家说一个重要的心得，特别是年轻人，在这种约束条件特别多的情况下，要想事半功倍，要想还能成为专家，就要多交流，要建立自己的人际交流网，特别是要跟专家交流，多参加年会交流。时间过得太快了，咱们的对话也到了结尾语。现在用最后一句话让大家收尾。我想请四位嘉宾换位思考，如果你们成了全国两会的代表或委员，在这个平台上代表竞争情报界的同志们发言，用一句话让大家重视竞争情报，你们应该说什么。
王延飞教授：
竞争情报工作是“门槛无形境界高，关切牵引揽胜景”。
郑刚主任：
从战略高度，重视国际博弈中的制信息权，助力中国企业走出去，行稳致远。
张峰董事长：
关于加强竞争情报全面赋能中国新质生产力的发展和国际竞争的建议。
主持人陈峰：
好的，谢谢四位嘉宾！高峰对话环节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